先把结论放在前面,免得为了赚稿费以至于文章太长东拉西扯看不懂,我的结论是:时代如果以10年起算的话,2000-10年间詹姆斯谈不上统治,而2010-20年间,詹姆斯也不能说是统治了这个时代,至于是谁统治了,有兴趣可以往下看:
NBA素来有定义十年的传统,在绝大多数十年里,我们都可以用一个名字,或者一支球队来进行定义,50年代乔治·麦肯,60年代绿凯/拉塞尔,80年代黑白双雄,90年代迈克尔·乔丹,这种定义方式虽然简单粗暴,却具有一种独特的强迫症治疗效应,但在70年代和00年代,你会发现定义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
70年代的特殊性在于整个世界都处在革命浪潮之中,毒品、滥交、嬉皮、邪教、种族冲突,这些东西都在不断冲击着NBA的生存底线,躁动时代注定难以被简单定义;在度过80、90两个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后,NBA迎来的千禧十年,后乔丹时代NBA的全球化反借新媒体发展一飞冲天,2004年Facebook创立,同年图片社区flickr成立,2005年,Youtube成立,再过一年,Twitter成立,2007年,轻博客平台Tumblr创立,2009年,微博成立,中国球迷迅速杀入战场。
2001年王治郅、2002年姚明进入NBA,这让NBA在中国的传播度迅速增长,各大门户网站也开始开辟NBA板块,2004年专业篮球网站虎扑成立,2006年新传体育成为NBA第一家网络转播商,接着是TOM体育、新浪NBA,然后就是连绵至今的腾讯NBA直播。
球场之上,泛96一代开始形成真正的统治,如果要说这十年间的两支代表性球队,那就是湖人和马刺,如果你需要几个标志性名字,那就是科比、邓肯和奥尼尔,但他们仍难以代表整个00时代的繁杂与华丽。泛96一代仍然是隔着电视屏幕和纸媒创造平面化和符号化的偶像,而03则直接用碎片化的信息构建立体而饱满的公众形象,他们是第一批距离大众如此之近的球星,人们透过越来越高清的比赛录像,更多的直播角度,扑面而来的15秒短视频、层出不穷的纪录片和海量来自球员本人的即时观点,前所未有地了解着他们工作生活中的几乎每一个细节,而且没有延时,今天有人在美国金州奥克兰开小号骂人了,十分钟后中国福建莆田的键盘侠就能上网打字以示谴责。
而在刚刚过去的10年代中,传媒方式仍是上个世代的延续,自媒体、短视频和流媒体更加精致,却只是加速了传统媒体哀乐的鼓点,并未出现颠覆性的革新,这也让时代的脉络变得更为清晰可辨,定义起来也更为容易:
这是属于阿克伦人的时代。
这个十年的开端,始于波士顿花园球馆的一个夜晚。夜幕降临马萨诸塞州,忧伤浸透他的脸,25岁的勒布朗·雷蒙·詹姆斯无暇关注究竟谁会成为联盟下一个王者,他需要拂去自己虚拟王座上的尘埃;半个月后,31岁的科比·布莱恩特跳上看台,面对斯台普斯漫天飞舞的彩片,展开双臂仰天怒吼,世上最出色的广角镜头也无法将24号的骄傲尽纳其中。
2010年的两个夜晚相去不远,却又如此泾渭分明,没有人知道这将是一个开端,还是一次收尾。事实是十年之后,科比带着女儿坐在斯台普斯球馆里,看着紫金23号用除了自己谁也骗不了的假动作出手那些三分球,两代球星的拥抱充满戏谑滋味,无情嘲讽着十年前23VS24剧本的告吹,此时人们还浑然不觉,这意味着我们再也回不去“巨星VS巨星”的时代。
但23号还是成为了定义时代的第一个阿克伦人。2010年夏天的电视直播在篮球世界重新掀起“触染定律”的热潮,1890年苏格兰人类学家詹姆斯·乔治·弗雷泽最先使用了这种说法,大致的模式就是向仇人的头发、指甲或者衣物施以咒术,以期达到重创其人的目的。而球迷能做的就是烧上一件贬值的球衣来完成这个古老的诅咒,从2010年克利夫兰23号球衣燃起烈火,此后我们看过魔术和湖人的12号球衣、热火的6号球衣、森林狼的42号球衣、雷霆的35号球衣、骑士的2号球衣、绿凯的11号和20号球衣、印第安纳和雷霆的13号球衣纷纷葬身火海。
詹姆斯将天赋带往南海岸之后,超巨和球队构造者们很难再去相信传统的选秀养成型建队模式,而且和过去每个世代遮遮掩掩的老年抱团相比,过去十年间人们越来越缺乏耐心,演变到现在,巨星签约之际就需要球队先做好买一送一的行为。
在此期间,詹姆斯改变时代的行为在于:他不断签下一个又一个短期合同。
这是一种反传统的思维模式,因为过去所有的世代里,球员和他们的经纪人团队都明白签下短期合同意味着更大的风险,更长的合同和更大的金额才意味着保障。表面上看,詹姆斯的短合同一方面是为了未来自由选择留足空间,另一方面则是用“我随时可以离开”来永远保持对管理层的压力,但如果你仔细揣摩这些短合同,还有另一层深意:他的第一份较短合同出现在骑士1.0时代末年,这确实为自己10年决定1铺平道路,回到骑士之后连续签下短合同并在第二年跳出重签,则是观察到2015-16赛季NBA巨额转播合同开始的第一年薪金空间暴涨可能。
詹姆斯不那么在乎拿到更长更大合同的理由还有更多,2016年他已成为联盟历史上生涯收入第四高的球员,但詹姆斯绝非靠死工资吃饭的打工仔。他在2015年12月就和耐克签订了一份价值10亿美元的终生代言合同,这也是耐克公司历史上头一次与人私定终生。在当时,詹姆斯的代言费用七七八八加起来已经达到每年7700万美元,代言对象包括三星和麦当劳这样的巨头,此外,詹姆斯对外的投资也相当成功,他投资成立了一个披萨连锁店,还持有英超利物浦俱乐部的股份,再加上一些杂七杂八倒卖房产之类的小操作,如果说詹姆斯是个商人,那一点不错,他也是最好的商人之一。
詹姆斯曾经说过自己的人生目标之一就是希望快速成为一名十亿富豪。巴菲特从詹姆斯21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他对詹姆斯的经商头脑也是相当肯定:“悟性十足,眼光比我见过的许多MBA都要高超……”
在所有的商业决定里面,2015年7月的一项操作可能并没有那么引人注意,却可能在几年后成为了决定性的推手:詹姆斯和影视大鳄华纳兄弟签下一份价值1600万美元合约,并成为合作伙伴关系,当时人们普遍的推测是詹姆斯会进军新媒体行业,以及,1996年华纳兄弟推出,由乔丹主演的《空中大灌篮》也许该有一部续集了。
一片草丛上只要有第一个人踏出痕迹,就一定最终变成一条斑驳的小路,这条路走了十年过后,劳资条款对于母队留下球星的规则性努力成为徒劳:随着联盟收入提高,球队薪金空间水涨船高,联盟平均收入水平提高,确实可以帮助球队留下需要钱的新秀和中等水平球员,但与此同时,当合同大到一定程度,反而让那些位于金字塔顶端的球员无所谓了,反而更难留住巨头,少挣的钱抵不过荣誉和潜在的商业价值,条款再多也无法限制或者留住巨星,他们的手段比詹姆斯更为激烈和露骨,当你的话语权足够强势,根本无需在意合同的长短。
所以,合同的形式上的创新也并非詹姆斯真正改变时代的所在,他真正改变时代的,实际上是给后来的高级打工仔们提供了一个关键启示:改变穷人思维,你可以得到更多。
詹姆斯当然是过去十年间最具统治力,也是最有影响力的球星,他在篮球场上的表现无可置喙,毕竟实力才是他改变人们思维方式的基础,但他只是无可匹敌,却从未来真正改变篮球这项运动,他是莱利未来篮球全能建队的高级版本,却只限于他个人而已,人们应当从寻找下一个乔丹中得到足够的教训:寻找下一个詹姆斯同样只是枉然。在这个十年里真正改变篮球这项运动本身的,却是另一个阿克伦人:史蒂芬·库里。
定义库里的球场荣誉并不太难,他在10年代前半程猥琐发育,后半程猛然发力,让詹姆斯生涯最大的球场成就变成了下面这句话:
詹姆斯曾带队在勇士王朝里拿到了一个总冠军。
比荣誉更重要的事情在于,库里用他疯狂的三分球改变了篮球这项运动,这并不容易,因为过去的时代里并不缺乏三分手,但他们从未像库里一样将持球三分推向如此重要的位置。
在胡比-布朗早年写就的篮球训练教材里,就曾经将投篮视作篮球这项运动最重要的基础技能,但人们没有想过曾经那条ABA为了增加观赏性而设立的圆弧会对篮球比赛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在2105年的库里出现之前,3分比2分多1分还只是一个五环比四环多一环的笑话,雷吉-米勒似乎在用自己悲情的一生证明三分球无法带领球队拿到总冠军,拉尔夫之类的射手几乎不为人知,三分手往往只是奥拉朱旺和奥尼尔这种超级内线获得空间的辅助,历史上那些伟大的三分影像,更多只是在记录比赛最后时刻落后2分时的乾坤一掷。
但库里出现之后,三分球不再是空间辅助,它成就了空间本身,证明自身就足以构建一套成功哲学,在此基础上勇士营造了一整套完美的传切体系。重型内线开始衰退,大洛们站到三分线已开始成为常态,中距离成为低效代名词,只有最强大的那批人才有资格拿起来使唤,这份遗老名单并不算长,从德克到杜兰特,也许加上伦纳德。
自带体系的库里和运动高阶数据分析几乎是同时出现,后者对库里开创的新篮球推波助澜,如果基于身体条件复刻一个詹姆斯太难,让戴德蒙出手一次三分球就没有那么困难,告诫拉文减少中距离,增加“魔球”打法也更顺理成章,因为那更符合“效率”二字。和进攻端的变迁同时进行的,则是防守端的变化,轮换强度和速度的要求提高,同样加剧了重型内线的消亡。
无论你是喜欢还是讨厌,事实是篮球这项运动已经被库里改造成了如今你看到的这副模样,就像麦肯和张伯伦曾经改变了禁区的尺寸,红衣主教定义了快攻和防守,此后经年,篮球这项运动的改变多数自上而下,基于防守违例、hand-checking等规则变迁而改变,像库里这样以球员姿态自下而上掀起运动变革的,我们已经很多年未曾得见了,即便强如乔丹和詹姆斯,也未能做到。这才是库里超越时代的伟大所在:他重塑了篮球。
2010-2019,两个阿克伦人从球场内外两条线定义了这个十年,在两条主线编织的时光之网上,我们还拥有太多闪亮的球星和值得讲述的故事,以及每个十年都会埋下的伏笔,我们不知道哪些篇章会在未来徐徐展开,名字可能叫作字母哥,也可能叫作077,伦纳德则已经亲手为我们揭开了新世代大幕的一角,管中窥豹纹内裤,亲眼目睹前的暗中意淫也许才是最刺激的所在。
更重要的是,这些改变篮球的球星,同样在悄然改变你我的生活,他们虽然大多是一群千万富翁,也是千万受众的偶像,但他们依然拥有每一个具体而真实的人生,这些人生相互交织,借由两条主线被糅杂在一起,在偶然之后,无意之间,由无数细节编织出了一副完整的画卷,透过这副画卷,你可以轻易地发现,这些人来过,又离开,他们曾经人生得意,也曾经痛苦挣扎,他们曾经豪情万丈,也曾经蝇营狗苟,他们都曾拥抱梦想,有些实现了,也有些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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